《十年一觉电影梦》读书笔记(340/FD253)

爱我羊 2020年7月6日10:59:5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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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十年一觉电影梦》读书笔记(340/FD253)

李安说:“我是一个心智与身体都较晚熟的人,个性比较温和、压抑,因为晚熟,所以我很多的童心玩性、青少年的叛逆、成年对浪漫的追求,以及我的提早老化,其实是一起来的”

李安说:“就因为我们都是在这个文化教养下成长的一代;也因为这个文化到了我们这一代以后,已然渐行渐远,现今若不留点鸿爪,日后想要按图索骥,怕也难寻。”

樊登:

我们这次非常荣幸,请李安导演来讲讲您的《十年一觉电影梦》。您的这本书我读过,我觉得就是您写书和拍电影,有着同样的感觉,就是娓娓道来的,然后画面感特别强,很容易就带进去了,基本上这本书分两个部分,我不知道理解对不对,前一半部分在您拍电影之前,是生活 成长,然后一到拍电影以后,就基本上是以电影为中心了,就是每一部电影怎么样去解读。我的第一个问题就是,因为您拍电影,假如有一部电影,名字叫《李安》,您觉得这个电影的开场画面,应该是什么样?

李安:

呱呱落地吧,从那儿开始。我落地的时候,据我母亲说他们都很担心。因为那个脐带绕脖子,活不活都不晓得,反正迷迷糊糊的。应该是那么个印象吧,我觉得。有时候我太太说我,是不是你那个脐带绕脖子绕得迷迷糊糊的,有点像做梦一样。

樊登:

但您是家里的长子?就是父亲对您的期望是很高的。

李安:

对,有一点做梦的感觉。可能跟我做梦,不晓得跟脐带缠着脖子,有没有关系。

樊登:

您经常提到做梦这件事,就您觉得拍电影和现实生活,和您的人生之间都像梦境吗?

李安:

有的导演我知道他就是,梦境强到他可以就照着拍,我倒不是那种。我只是说人在该清醒的时候,感觉不太清醒,有那么一个感觉,恍兮惚兮的那种感觉。我觉得梦境跟我们的生活并不是虚实的关系,好像是混在一起的。就是对我个人的生活经验,就是梦境应该跟我是这么个关系吧,也可能我做电影感觉上是虚幻的。可是感觉它又好像比我接触的现实,可能还更真实一点,就是有这么一些感觉。

樊登:

我们看您的电影,会觉得您拍任何一个电影之后,都能够成为这方面的专家。比如说您拍武术,你会研究很多武术方面的东西;拍美国南北战争,会研究南北战争的东西;但是您小时候竟然不是一个学霸?这个让我很意外。

李安:

迷迷糊糊的。你过了宣传期我大概就忘了,这事都过去了。就是说我在上手的时候非常着迷,它就吸收很多,但我做后期慢慢地就淡出了吧。那宣传大家总来问你嘛,你总要说到出一个所以然,所以就凭记忆大概还有七七八八讲一讲。有时候就一两分的就记得,过去其实也过去了。所以就在我的人生里面,自从做电影以后,好像是一幕一幕的戏这么过去,有这么个感觉,就那个恍兮惚兮,有这么一个感觉,很难讲。因为大家觉得,生活里面总是有现实,你的知识是一种现实,不是一种好像梦境一样,恍兮惚兮的,我这个人就有点恍惚。

樊登:

我觉得读您这本书会给很多现在非常焦虑的,很多家长莫大的安慰。为什么呢?就是大家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成绩好,考最好的大学什么的,结果您竟然两次都没考上,然后小时候还经常被罚跪,老师还体罚,这个您还有印象吗,小时候被揍的那感觉?

李安:

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教育方式,教育方式。一种是有点像圆桌教育的那种方法,它是美国式的实验教育方法,就那个时候美国实验式的,跟很传统的中国的家教,就这么混起来的一个东西,后来就变成一个比较日式的那种教法,因为我到了台南,就是属于在台湾本省人,这是他们的一种老式那种教法,到现在也变了吧。

樊登:

就连您这样的乖孩子也要被藤条这么打?

李安:

就每个人都打,现在没有了。以前就这么回事。

樊登:

这两种完全不同的教育方式,在您身上感受到的,您觉得对您的影响会有什么不同吗?或者哪个好,哪个不好吗?

李安:

我觉得各有各的道理,因为它是不同的系统。对幼小的我来讲,是有一些混淆的感觉,到后来也慢慢找到路子了,旧式教育也有它的道理在。每一种教育方式,都有它的道理在。然后它的道理的背后,也有爱心在,你不能说打骂教育,就完全从爱心出发,也不是,那中国过去也体罚对不对,也有更严的时候,所以不一而足。反正就是在我身上发酵,慢慢成长,然后就变成现在我这个样子。根据我的个性,又这么做了化学的融合。

樊登:

一直到美国,我看您有一章叫“解放了”,就是您去真的学了戏剧,学了导演以后,一下子觉得如鱼得水的那种感受。

李安:

对,那时候已经有感觉。我总是不是像美国那样,觉得跟人家平等,总觉得好像低了一级。搞演艺的事业,就在那个年代觉得稍微低了一点,做娱乐这种事情,不是像西方教育里面,他们把戏剧、影剧这种东西,不但是平等,而且非常的——就文化里面是一个很体面的事情。

它是一个很鼓励的方式。不是说你娱乐人家,而是说从娱乐这种精神的活动,演戏的方面,我们对人生有探讨,对人生有很多正面的这种提示,就它让你有一种比较正向的感觉。不是说娱乐大众,而是觉得说我们精神生活上面,你学这行,能够丰富人的精神生活,虽然你的未来也没准跟台湾一样对不对,它没有什么差别。就是做这一行,本来就是风险比较大,可是它在精神教育上,以过去来讲,像现在我觉得差别不大了。过去来讲是有很大的反差,当然对我这种喜欢电影、戏剧,这样对小孩子来说,就是很大的安慰。

樊登:

这书里边有个细节,我觉得很有意思,就是您在跟别的同学一块儿,做舞台剧,或者拍一个小片子的时候,您会觉得这些人,怎么这么简单的东西都搞不清?

李安:

有吗?

樊登:

有,有这段。就是您觉得很简单的东西,只要你往那儿一站,马上别人就听你的,这种感觉是一种天分吗,还是?

李安:

我想是天分,现在我做这么多年,我就不跟你客气,我想是天分吧。可那时候觉得有点奇怪,也有点不太安心。反过来看,我做别的事情就不灵光,什么都困难,凡事难。那个我尝到的是,比做戏曲这方面,就真的人生当中,有些事是跟你有缘分。就是觉得这个比较简单,好像自然你就会做,怎么做就好像都有道理。那有些事情,凡事难,所以它这个一反差让我觉得,我是属于这方面这很自然的。

樊登:

所以我基本上看到您,只要一拿起这个摄影机以后,您的人生基本上是一帆风顺的?

李安:

也不见得,也不见得。就是中间有六年没戏拍嘛,至少我觉得自己的能力,可以发挥出来,觉得有一个应对。就是你发挥出去,它有个反应出来,就这个的反应是比我一般生活上,其他的事情要强烈。

樊登:

媒体一般最感兴趣的,就是您没戏拍的那段生活。写得很有名绝对喜剧色彩,李安导演去给人看场看器材,然后有一个黑人女的过来说,你要拦着我就揍你,赶紧吓跑了,真的是有这样的场景发生?

李安:

有,做场务嘛,做场务,打零工。

樊登:那段时间吃麦当劳那段时间,您太太真的没有跟您发过脾气?或者着急说你去做点赚钱的事?

李安:

说老实话,发脾气也没什么用 ,就算了吧。我想我们基本上还是很相爱的,就是那个她能够了解,你这个人就这个样子,当初也是被他这个样子给迷惑了,所以跟他过生活了,小孩子出来啦,共同的生活啦,有时候有一种绝望感,过了一段时间就这么过吧,那我想我还是有可爱的地方的嘛。

樊登:

今天回过头来看,觉得这都是很好的人生的素材,但是当年生活在那里边的时候,应该有很痛苦的一段吧?

李安:

有,那个痛苦很难形容,一种空虚感,就是人生不踏实,就是好像自己做什么都不行那种感觉,试了很多个方向都不行,梦想归梦想,梦想没有实现的时候,就会有一种空虚感,觉惶恐的感觉有。

樊登:

最奇怪的是所有人都说你有才华,每个人看了您的那个《分界线》,那个电影,都说我要签我要签你,但是没有片子拍?

李安:

那就现实世界,现实世界有一些套路在那边,我不见得适应,包括现在我还在适应。我拍了这么多年了,我还是不想照套路拍,不按套路又不行,磨蹭磨蹭磨蹭一个作品出来,磨蹭磨蹭又一个作品出来,从来没有说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,也从来没有。我们都有经过市场的磨练,工业的磨练,你拍片的时候跟工作人员糅合了,你跟观众的反应了,每部片子都不一样了。

樊登:

媒体一般喜欢把您拿来做一个心灵鸡汤,说这就是坚持梦想,李安就是坚持梦想的这个楷模,您会鼓励年轻人,像您这样坚持梦想吗?

李安:

我觉得坚持梦想,不是可以鼓励的事情,我真的凭良心讲。他会坚持的人他本来就会坚持,不坚持的人,一点小挫折或者一点不如意,或者不理想,他可能就不做了。那个你鼓励到某一种程度,也很小。我觉得很多是天生的,还是自己的。我自己的感觉,也不是靠个人毅力,他讲起来挺有点玄的,有种宿命感吧。你是不是做这一行的,是不是吃这行饭的,至少对我的感觉来讲,好像有一点宿命,本来就是这个样子。

樊登:

这个我们能理解。我们《少年派(的奇幻漂流)》都看过了,没问题的,能感觉得到。

李安:

《少年派》那么科技的东西,我科技的白痴这么一个人,那些人都懂科技他干吗听我的?听我的又是一个很虚幻的一个描述,大家帮我落实了,观众又有了反应,有时候观众不反应,就是你说不准的,其实蛮玄的。那我为什么会做这个事情,你要我分析夫子之道,我也能讲到某一部分。真正的原因,我也不能说完全靠命运,可是,也真的说得上来也说不上来。

樊登:

您的爸爸在您40岁,得了金熊奖的时候就跟您说过,说50岁的时候,你大概能得奥斯卡奖,然后照这个速度,你就可以去回大学当老师了。这跟我爸爸一样,我爸爸整天希望我回大学当老师你当老师。

李安:

你应该比我像,你知识比我丰富。

樊登:

关键是您爸爸,怎么那么有预见性,他就知道您十年以后,一定拿奥斯卡奖?

李安:

他有这个感觉吧。其实那时候一个华人来讲,就是说要大展宏图这种不太,就是说能够务实地能够平安地过,对社会有一些贡献,生活稳定,就很好了。就不会想到是在什么国际扬名,或者电影这种虚幻的世界,出个什么风头了,总觉得是不那么踏实。就他那一辈的人是这样,他不是说电影不好,或者我的理想不好,只是觉得就他那一辈的人,传统中国教育(教)授下来总觉得,那个不太踏实,总是虚虚的东西。而且你看那个电影界里面,花花草草的,他也不适应,就自己的儿子虽然不是四书五经的,也是挺正经的。但是做娱乐界,好像不太像那么回事吧,也不是说他不欣赏戏曲,没有兴趣对艺术美,这倒不是。总是觉得只是那一辈的人吧,十之八九大概都是这个样子。

樊登:

所以父亲和您之间的这种关系,会投射在您的那个父亲三部里边吗?

李安:

会,绝对有。尤其是刚开始的那几部,不光是我最切身的经验,我不吐不快,还有真的是我懂的也就是那些,非得搬出来讲,还不光是那样子,我觉得父亲代表的是一个中国体系的思想,表达的时候我觉得很不由自主的,就想表达出来。

樊登:

对,大家有机会去看一下,《推手》《喜宴》《饮食男女》,就是那里边尤其《喜宴》结婚那场戏,那基本上就是按照李安导演,自己结婚的路子拍的,然后那桌子也是。

李安:

婚礼不像婚礼不像,其它婚礼前后都很像,有点像纪录片。他们家里的桌子,都是您真的家里的桌子搬出来,床单,连那个新人的床单,那个洗的床单都是,包括对联什么,都是我家里搬出去的。

樊登:

那时候预算也少,有点纪录片的味道。我觉得说到拍电影就好玩了,就是您拍电影总是给人惊喜,就是前面父亲三部曲。大家觉得这是一个风格,确立了您和郎叔的那种搭配,大家看到他,就知道是您拍的。然后您中间还有一个细节,您跟郎叔说我要拍父亲三部曲,郎叔当时脸一沉,说那已经第三部了,没有了。

李安:

真的真的。

樊登:

紧接着您就开始转向了。然后您去拍西片,拍简·奥斯汀的东西,然后拍《断背山》,拍《绿巨人》,又来《少年派》,又《比利·林恩(的中场战事)》,为什么您后来的就越来越不像同一个人拍的东西?

李安:

我想我们有这个through line ,就是一个根本精神,我觉得是跟我这个人的发展 跟成长有关系,跟我的个性,我想这个都在变化。也有一些不变的东西,在形式上面,我觉得我是一个对电影很热衷的一个人,我觉得用不同的题材来做,同样思路的成长跟发展,对我个人来讲,可以丰富我的人生,是我的兴趣所在。因为电影这个东西实在太迷人了,你让我老是一个套路这么拍,我觉得没有新意。对我来讲,不光是没有刺激,我觉得,我没有去这么扒够一个东西。

如果就是这么平面做的话,很容易油条,我们叫油条,台湾叫油条,就说你就翻来覆去做,它这个好像就没有新意,没有你个人努力的痕迹在里面,就有一些纯真会丧失。我不由自主的,一方面是好奇心。

我这个人对这电影很喜欢,有很多的好奇心,这个试试那个试试,只要有权有势,前面票房还够,我做这样的尝试,能够有钱的话就试一下。那赔两部的话就再乖一点,又发了一部又再皮一点,就是这个样子。我觉得电影这个东西太好玩了。

樊登:

但是您看好莱坞的那些导演,传统好莱坞导演,他都有一个风格,迈克尔·贝,他一拍就是《变形金刚》的那些东西,为什么您每次都要突破一些疆界,但您说中间有不变的东西,大陆的观众最熟悉的,可能是《卧虎藏龙》 《少年派的奇幻漂流》,这两个是影响力比较大的,这里边不变的东西是什么?两个风格完全不同的?

李安:

就是你想不变被逼着要变,就这种心情吧。这种生态里面,我们人心能够抓到什么东西,包括他的失望跟他的得意,跟你必须要做出改变的那种心态,我想那个东西是不变的,就像《易经》讲的,唯一不变的道理,就是什么东西都会变,都在变,都在变。这大概就是这个道理,得好好体会。

樊登:

您这段我得反复听。

李安:

还有一个,我也不讲假话,电影这个东西太有意思,能够试试这个试试那个。为什么,有各种餐馆,你为什么每家不去试试看,为什么非每餐都到一家去吃?

樊登:

所以票房并不是您最关注的东西,您最关注的是新鲜不新鲜?

李安:

新鲜是吸引我,然后你再去担心票房,票房,谁不担心票房?也很重要,但不是最重要的,不是最大的诱因,不是不重要。

樊登:我看了这里边,仔细地拆解了《卧虎藏龙》,才知道拍一部电影有那么困难,就是所有人舞剑的时候,那个剑不能舞过头顶,这是您在书里边看到的?

李安:书里面看到,老师这么教,然后武术指导又不这么做,你就,那电影里又不是这么演,对,就不由自主地我就好奇,你就想到说,实际的打斗武学,跟电影感其实它有不是都统一的。

樊登:所以您当时把袁和平导演折腾得够呛吧?

李安:那挺折腾,他也不相信那个片子会卖,就到美国首映的时候他看,好像不是那么回事。他说美国人,你不能给他看这种东西,结果就美国人也看了。

樊登:

但是形成的文化冲击力极强,它成为了一个文化潮流。

李安:

那时候我们没有料到,那真的是完全没有料到,我只想过一个武侠的瘾,就是从小的梦想,我拍文艺片终于机会来了,有权有势了现在,有票房了,试两把,就是那种心情。它能够在全球卖,是完全没有料想到的。

樊登:

对,然后杨紫琼一开拍腿就坏了,韧带就断掉了。整个就这么折过去,腿就折过去了。这个完全看不出来,她整个那个片子,那后来怎么拍?那么多打斗戏?

李安:

中间有两个月吧,她去手术了,去美国做手术,就都不拍她,跳着拍,后来包括我们在安徽拍的景,搬到北京去,就是重新打。这保险公司也乖乖地都赔了,就让我加预算加时间这么拍。真是得有钱有势,还得加一个那个铁架子,所以硬做出来的。

樊登:

我给大家透露一点,最后那场戏她抱着李慕白的时候,那个脚是翘起来的,翘在一边跟搭着。

李安:

还好她练舞蹈的,那个柔软性好。

樊登:

真不容易。您知道我对您最佩服的是,看《色·戒》,《色·戒》里边两个细节,第一个细节,是所有的人,易先生这种人,下车的时候都是猫着腰往前跑。然后那个时候你看别人拍大上海,年代戏,都是出来先亮相,抽雪茄,对吧。周围打招呼,然后再往里边走,大亨。然后第二个细节是,所有的保镖的枪全是拿出来的,冲着外面的。就是其他人拍保镖都是,在那儿借个火抽个烟,对吧,等等。那都是一种程式化的想法,我后来怎么知道这个的,是有一次我看,《宋氏家族》那本书,讲宋庆龄他们宋氏家族,那里边写到大上海的细节,就是所有人进出门,从汽车那儿都是跑进去的。这是您当时怎么做的这功课,这些东西?

李安:

做功课,就是看书了,问啊什么的。很多都书本上学来的。

樊登:

就是这样的一个小细节,您都不会随着大溜,反正大概演员就这个样子。

李安:

而且易先生小说里面,给你一个很大的暗示,他是鼠相,就像一个过街老鼠。所以他的鼠相,包括像梁朝伟这么英挺的人,你要把他鼠相做出来,你不能做得尖嘴猴腮那个样子,对不对,他男主角演爱情戏的,那你这个鼠相怎么表达?所以他这个鼠窜。

樊登:

太厉害了,这真是你要表现出来,而且一进了门人家的门帘就关上了,就你如果做点研究的话,是这么回事。还有一个细节,就您那戏里边,大上海的路边有很多尸体。然后一般在别的电影里边,你要说出尸体,你得有故事,你要告诉大家那怎么会有尸体,大家有围观什么的。这些人都习以为常了,就从那儿走过去,就是这个细节,在别人看来可能是错的,但实际是对的,这是真实的。

李安:

就早年间的大上海,就是这边高楼林立灯红酒绿,那边就是有尸体在路上的,该上班的那个尸体就这么过去,绕道过去,然后警察做他们的事情。

樊登:

您一般拍一部电影之前,要看多少书?

李安:

看时间吧,书看了我也不记得,看了就过眼云烟就过去了。老在宣传的时候,得吹牛的时候,有时候不像人家有学养的人,滔滔不绝地讲。那我也没办法,真的是过眼云烟,像一部戏需要用的时候它上来了,有兴致的,过了我也不关心。可能其中的某一个细节就用上了。因为你电影是一个虚构的世界,你在虚构的世界里面,有一种实在的感觉,虚中求实,那有些东西在人心里面留下印象,它又是一个永恒的。这个桌子再过几百年没有,《红楼梦》还在,对不对。

这个虚构的东西,所以你必须要用心,必须要把那个世界创造出来。当然从这种写实的这种阅读观影,你做你的研究,这是一个基础功,很自然你就会需求。不知道这个虚构世界,你怎么创造出来?太虚了,你没有办法去,就是虚实之间,你没有办法用实景,去把人带到一个虚幻的世界里面,以虚幻虚的话,那个不着边际,也不是电影这个实像这种东西所最擅长的东西。所以很自然的,你就会在细节上面,去找找找找找,然后把那个世界建构出来以后。

其实那个世界是一个想象的世界,它虽然是虚构,可是在我们的心里面是最真实的,那电影就是这么回事,真假虚实的一个辩证,这很自然的,就你有兴趣的话,也没有人逼你做工作,也没有老板逼你说你不做研究,我得扣你薪水,也不是这么回事。或者观众说你细节不到,我就不喜欢看,你很自然的。因为你要从虚构里面建筑一个世界出来,它一定是虚虚实实,你功课得做,我想最后还是一个做梦的工具吧,用实像来做一个虚构世界的,这么一个想象世界。

樊登:

最后咱们说说《双子杀手》。那大家就都很担心说,您又没杀过人,您又没有做过特工,这个生活从哪儿来呢?

李安:

当然第一步都是去(问)杀过人的,你问问怎么回事,几百码以外去打火车,打个洞,他是怎么个打法,就是研究。

樊登:

您是去调研过的。

李安:

对,这个也不一定看书了,就是调研过,看看书,问问有经验的人,当然那个还是虚构的故事。现在全中国大概只有100块,120帧的银幕,全世界也就是这么多。

樊登:

全世界就只有这么多?

李安:

只有中国有。

樊登:

然后您专门拍一个120帧的电影?这得耗多少心力,这是完全不一样的拍摄手法吧?

李安:

你还得有志同道合的人,就是为什么120帧,是一个革命性的拍摄方法,其实到90(帧)到100(帧)之间吧,这个闪跳的感觉就没有了。

这跟我们生活很像。因为我们主要是因为做立体电影,立体电影里面有一个语汇在里面,它吸引你的方向,跟我一般看传统电影其实不一样,它的介入感、它的staging(呈现方式),它怎么铺陈,它的空间感,还有怎么吸引你去,你的想象力怎么做。它其实在我感觉不光是立体化,它根本就是不太相同的一回事,也不是写实。它就是,对我来讲其实是一个新的媒体,就像你从舞台剧变到有电影,从绘画变到雕塑什么,它其实有自己一套东西。

其实是不一样,可是因为它的样子,你又到电影院看,所以你跟过去觉得是一样,其实它是相当不一样的,在这个格式里面,我觉得起码要60格(帧)才能看,因为你有两个眼睛对到一起,不同的时间解析,然后这么混起来,制造一种印象。这个印象跟你生活上面很相近,不是一个投射在银幕上面,那个银幕变成了立体的,其实它是一个更虚的东西,又是更实又是更虚,它这是本身有一个独立性。那在这个里面你必须要提高格数,不然看的就是,让大家看看就不要看了,因为乱搞,就是说它本身需要某一些chemistry,有些化学效应,你的格数、你的解析度、你的亮度、你的拍摄方法,要到某一个程度它才能活起来,它才能够成立。

就现在我们看的3D,其实那个都还不到,还不到可以看的地步,所以我觉得我现在做的,其实是一个最低的标准,那它的语汇当然应该有改变,我觉得我们只是刚刚开始,说要怎么好还不敢讲,就是说才刚刚开始。

樊登:

我听有人跟我介绍过说,以前拍电影的时候,其实你只要把焦点拍好就好了,因为它周围是虚掉的,现在拍120帧以后整个屏幕上任何一个地方,出现的东西都是清晰的?

李安:

还不到这个,我希望是这样子,还没到。然后你自己人来决定,你要看什么东西,所以它的观赏的结果,不是那么统一的,观众之间的差异应该是比较大的。就像生活里面,同一个事情有不同的解说,它把它立体化以后,以前大家只能顺着导演的角度看,就带着你看,手把手地这么牵着你看,现在等于说你成人了,你自己做决定,你自己到里面游荡。当然我们现在还做不到,不管是器材、我们的语汇,我们拍片的功力还不到这个,我希望将来有一个梦境是,观众你自己到你的太虚神里面,去游荡,每个人看出来的结果不同,几乎不一样,然后大家吵,我觉得这应该是比较有意思的一个观影的新的活动,在我的梦想里面是这样的。

樊登:

您对这个《双子杀手》的,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,到现在为止满意吗?

李安:

当然有满意有不满意,跟所有一样。满意的我们就尽量吹,不满意就少讲两句。就是这样,很多东西还没有办法一步登天,这个能理解,所以我自己平常正在尝试的,可有些地方,我真的觉得也不是说满意,我觉得真的很想跟观众分享。

樊登:

您给大家一个小彩蛋,就是让大家去看,这个120帧电影的时候,注意盯哪一个细节,能够看出您的心思,这是导演给的提示,给一点点?

李安:

我希望,当然我为了一个动作片,我必须剪得节奏快一点,你如果就光放任我的话,我真想把它放慢一点。我觉得就是120帧里,跟某些细节你做足以后,画面里面是可以进去游荡的,跟一个好的画一样,观众是可以,尤其国画里面特别讲这个东西。你可以在里面神游,可以游荡,像我们的山水画,不是光画一个山,画一个石阶,画一个人,画一棵树,你人可以进去,而且太虚神游一番。我觉得,你3D电影做好,应该是怎么样一个世界,我们现在还做不到,因为过去电影的习惯约束太强,我希望将来电影是一个可以,神游的这么一个地方吧,让大家在这个戏里边,好好沉浸在里边,从主观视角,不光是讲故事,它也有一个意境。当然这是理想了,我们还是非讲故事不行,不讲故事不能卖票的。

樊登:

我听说在戏里边,连威尔·史密斯的指纹,都能够看得清楚?

李安:

我觉得其实,你一做3D以后你做得好的时候,不一定说最清晰的地方,你看因为它的域场也比较大了,你可以在不同地方去看它。当然我们做一个剧情片,也没有这么大自由,一般观众还是看剧情,看它的紧凑性,看它的精彩度,这个你也要给一般观众的一个基本的满足,也给老板一个交代,是我们这个职业上的要求。我是觉得3D的电影有一个,非常巨大的潜量,也不是说把2D淘汰或者什么,就它本身是一个可以被尊重的一项艺术,一项很好的娱乐,就是我们大家太虚神游的时候,进入一个电影的世界里面,有一个新的游荡的方式。我很希望能够更普及,我们电影人能够更上手,观众能更习惯。

樊登:

所以在这呼吁大家有条件的话,一定要去影院看120帧,因为全世界的屏幕都在中国,这是咱们的福利,实在没有的话看60帧。

李安:

60帧也相当好,60帧跟2D去配合的话,其实一般观众看还比较习惯一点,就跟我们看的电影比较接近一点,我要说其实挺好看的,我觉得60帧挺好看,60帧跟2D,那最高规格的,当然跟我拍的本意比较像,希望也有它的看头。

樊登:太好了,咱们因为是一个读书栏目,所以希望您能够给大家推荐几本,在您的一生当中,对您影响比较大的书。

李安:

电影我敢讲,书就有点……

樊登:

或者是拍电影的书都可以。

李安:拍电影我比较直观,有几本书影响我就是,《约翰·克利斯朵夫》,这本书在我20岁左右,不到20岁苦闷的时候。那个时候我看得心有戚戚焉,觉得那本是一个很丰富,很好的一本书。还有我在比较年轻的时候,很喜欢看赫塞的一些书,德国作家赫塞的那些《流浪者之歌》,就是那一系列的书,有好几部,对那个挺着迷的。

樊登:

太好了。

李安:

所以我现在有些喜欢,也不是说哲思了,在思想性上面,也就是说,大概在20岁左右的时候,挺着迷那些的这种写法。

樊登:

太好了,谢谢您 ,谢谢您的时间。

爱我羊
匿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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